微冷的秋风掠过看台,清晨的阳光刚刚洒满跑道,一声短促而坚定的发令枪响,轮椅与假肢同时冲出起跑线——在这个并不算大的体育场里,一场关于速度与意志的较量,正以最朴素也最震撼的方式上演。2025年“逐梦杯”全国残疾人竞技运动会在本周进入田径与球类项目的冲刺阶段,来自各地的残疾人运动员,用一次次全力以赴的冲刺、转身与落地,在镜头前留下了最有力的注脚:没有被定义的人生,只有不断奔跑的灵魂。
与传统体育赛事不同,这里的每一次起跑,往往都意味着与命运的二次对抗。来自四川的视障短跑选手刘晨,在男子T11级别100米预赛中,与领跑员几乎是“绑”在一起冲刺。起跑前,他轻轻拍了拍队友肩膀作为暗号,深吸一口气;枪声响起的瞬间,两人仿佛化作一条紧绷的弧线,一路踏碎跑道。冲过终点后,他下意识地回头“看”向记分牌,实际上他看不见任何数字,只能听到观众席爆发出的掌声与呼喊——那是他最熟悉的“画面”。场边的摄影师缓缓靠近,镜头对准他胸前被汗水浸透的号码布,数秒定格,汗珠、起伏的胸膛与微微颤抖的手指,被完整收进画框,这是关于速度的记录,更是关于信任的见证。

另一侧的投掷赛场上,则是另一种“安静的力量”。女子F53级铅球决赛中,来自黑龙江的坐姿投掷选手赵雪,用固定带牢牢绑住腰部与椅背,每一次大动作扭转,都伴随着椅子与地面细微的摩擦声。她在第四投时完成个人最佳成绩,那颗铅球划出一道近乎完美的弧线,在阳光下像一颗缓慢坠落的星。镜头从她的侧脸切到她紧绷的手臂肌肉,再拉向空中飞行的铅球和落地后玻璃球似的尘土飞扬,将力量与静谧交织在同一条时间线上。赛后接受采访时,她笑着说:“坐在轮椅上并不妨碍我把世界‘扔’得更远。”这句话被现场记者迅速记下,也被摄影师用连拍记录下她说话时微微上扬的嘴角。
如果说田径场上是速度与距离的竞逐,那么在游泳馆,水花就是最诚实的语言。男子S8级100米自由泳决赛中,选手们在出发台上静默伫立,有人只有一条手臂,有人腿部肌肉明显萎缩,但当他们同时跃入水中的刹那,所有的差异都被消解成同一种蓝色的波纹。第三泳道的广东选手黄一帆,出发略慢,却在中程发力时连续完成高频率划水,频率之高让场边的摄影师不得不调高快门速度,才勉强捕捉到他利刃般切开水面的姿态。转身时,他用单臂完成“抱墙—收腿—蹬板”的完整动作,水花炸开,形成一圈圈扩散的光晕,恰好与看台上观众手中的应援灯相映成辉。这些细节,被记录成一组“水下逐梦”的特写照片,用连贯的画面讲述了一名残疾人运动员如何在羁绊之中重新找到流动的自由。
场内的精彩对决之外,镜头也悄悄对准了那些不被聚光灯常常照到的角落。赛前热身区,一位假肢短跑运动员正蹲在跑道边,熟练地用小扳手调试自己的“刀锋腿”,他在每一颗螺丝上都多加了一圈确认,才缓缓站起,试着在跑道上做出加速与刹车的模拟动作。摄影记者没有打扰,只是蹲下来,从他脚下那截冰冷却充满弹性的碳纤维假肢一直推镜到他额头上渗出的汗水。一个短短十几秒的调试过程,被延展成一个关于“与身体谈判”的微观故事:在奔跑之前,他们先要学会接受“新的自己”,然后才能无所畏惧地冲向下一段赛道。

篮球馆里,轮椅与木地板碰撞的声音此起彼伏,这是一场节奏比健全人比赛更快的对攻战。男子轮椅篮球半决赛中,双方球员为了抢位,不断用轮椅完成急停、转向与碰撞,金属与地面的摩擦声像是一首激昂的打击乐。13号球员周衡在一次反击中,被对手撞得差点翻车,他凭借腰部和手臂力量死死按住扶手,稳住车身后竟然没有选择停球,而是顺势来了个后仰投篮,篮球在空中划出一道高高的弧线,稳稳落入篮网。全场沸腾,摄影师的镜头则“固执”地留在他手背上的那片擦伤——皮肤被划破,血色在汗水中缓慢晕开,却与他脸上迎着灯光的笑容形成了强烈反差。那一刻,“无障拼搏”不再是宣传口号,而是刻进皮肉与木地板的真实痕迹。

看台上,同样有值得被记录的画面。一位母亲推着女儿的轮椅坐在最前排,小女孩因为脊柱问题无法久坐,只能靠在特制靠垫上。每当场上有运动员冲过终点,她就努力伸长脖子,举起手中一块写着“你们都是冠军”的卡纸。摄影记者在长镜头里,悄悄捕捉下她眼中闪烁的光与轮椅侧边那只毛绒玩偶的细节——那不是单纯的助威,而是一种在赛场外延伸的自我投射:镜头前的他们在逐梦,镜头后的她也在逐梦,希望有一天能像场上选手一样,在属于自己的世界里,自由奔跑。
赛事期间,主办方特别设立了“无障拼搏影像展”专区,来自全国各地的摄影师与媒体同行,将三天赛程中捕捉到的精彩瞬间实时打印、冲洗、布展,挂满体育场通道两侧。有人定格起跑器上的紧绷脚尖,有人记录终点线旁轮椅压过白线的那一刻,也有人把镜头对准更远处——对准休息区里运动员互相按摩放松的背影,对准志愿者弯腰为截肢选手帮忙绑鞋带的专注神情。这些照片没有华丽滤镜,构图有时甚至不那么“完美”,但正是这种略显粗粒度的真实,让每一帧都像是在轻声提醒:赛场的意义,远不止奖牌榜上的数字,还有那些被汗水和呼吸填满的空隙。
“我们拍的不是‘感动’,而是平等。”一位连续三届跟拍残疾人赛事的摄影记者说。他习惯把相机放得很低,几乎与轮椅的高度持平,用这种视角让观者“蹲下来”,与运动员在同一条水平线上对视。镜头不再只是俯拍悲情或仰拍英雄,而是在一个个日常动作中找寻“正常”的定义——训练间隙刷手机、比赛前互相调侃、吃盒饭时嘴角沾了一粒米……这些看似琐碎的瞬间,被串联起来,构成的是一部没有配乐的纪录片:残疾人运动员并非被苦难包裹的“励志符号”,他们同样会紧张、会失落、会在意排名,也会因为一个小失误懊恼半天,但第二天,依旧会推着轮椅、拄着拐杖、带着假肢,一步一步回到赛场中央。
随着一项项决赛落幕,体育场外的天色逐渐暗下来,最后一缕夕阳落在领奖台上。有人高举鲜花亲吻奖牌,有人失落地凝视着记分牌,有人已经悄然推着轮椅离开,准备赶往下一项比赛的检录区。摄影师们还没有收起器材,他们在最后的微光中,继续寻找着那些并不耀眼却格外真实的身影。赛场逐梦,并不只发生在聚光灯下,也写在每一条通往场馆的坡道、每一只被反复抬起又放下的假肢、每一辆在深夜训练馆门口停靠的助力车上。当快门一次次按下,“无障拼搏”的故事被牢牢锁进影像,也被悄然镌刻进更多人的记忆——当我们再谈论体育精神时,这些来自“无障世界”的画面,理应与所有冠军照片一样,占据显眼的位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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